永远选择向前一步的人生,陈数说,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也是这些年她身上为什么始终拥有一种「笃定的力量」。25年前,她从东方歌舞团辞职,放弃从事12年的舞蹈专业,踏上充满未知的道路,成为一名演员;2014年的暂时停下,她也并不慌张。两年后,当她重新出发,就像一个手机进行了杀毒、卸载、清理和充电,她升级了,拥有了满格的电力。
陈数说,说她演的都是「女强人」,这句话并不准确,一些历史戏中,女性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再怎么据理力争,也很难让人觉得可以掌控全世界。但是,无论这些人物处于什么样的际遇之下,她总是希望能赋予她们一些不愿意妥协的奋进感和抗争感,一种从不停留、永远向前的态度。这是她作为演员要完成的女性角色,也是她对女性精神的一种贯穿。
以下是陈数的演讲视频。
策划|《人物》部
大家好,我是演员陈数。
你肯定看到过我,在《暗算》《铁梨花》中,在《和平饭店》《完美关系》中……最近这段时间,你可能在《不完美受害人》中看到我,在那里,我饰演「辛路」,一个配角,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惊为天人」的角色,在她身上,我好像看到一部与众不同的大女主电影。
在内地都市女性剧里,能出现辛路这样蛰伏多年回到权力巅峰,却又能坚守底线不被权力异化,始终对同性持有善意的女性角色,是多么难能可贵。这个角色吸引我的,在她身上的丰富性——有人味儿,有挣扎,有女性抉择的典型化呈现,强硬与柔软兼容。
今年,是我从事表演工作,第25年。
演员是个有趣的职业,几乎只能凭藉自己的肉身来成就角色,表演他人的情绪和故事,更是对人生、对生命的理解。前几天刚刚过完生日,又不年轻了一点点,但这个阶段却是我表演最自由的时候。
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创作和尝试,真的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在现在我的生命阶段,我已不再简单地将生活和工作切割,吃饭也好,睡觉也好,做事也好,演戏也好,或者什么都不做也好,都是生活的一体,尊重事情该有的节奏去完成,也相信:任何发生,一定有所收获。
这次活动的主题是「女性向前一步」,什么叫向前一步?在我看来,就是——尽力每次做好一点点。
我从事的工作是一个必须大家协同合作的行业,很多项目,是几百人上千人一起完成,作为其中的演员岗位,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那唯一能做的,除了尽力呈现自己这部分之外,就是让自己多做一点点,争取再好一点点。
很多人都说,我是一个要求很高,甚至有些挑剔的人。也有一些人会直接说我「事儿多」。作为一个专业人士,我接受这样的评价。作为一个从小就把及格线定在80分的人,我对自己确实「挑剔」。
举个例子吧。举一个不是我拍摄演戏的例子。
两年前,应邀录制央视一套《经典咏流传》第五季,演唱根据白居易的《忆江南》重新创作的歌曲。众所周知,我不是一名职业歌手,这些年生活中也很少唱歌。但一直以来的音乐素养积累,和对古典诗词如何谱曲演唱的理解思考,让我意识到这首作品我需要和栏目组、作曲老师进行前期的深度沟通。后续的过程确实不断在麻烦大家,开了好几次电话会,我经常直言我的想法,甚至会细化到和著名的作曲老师说,「编曲部分钢琴的音色可否调整?」这样的局部问题,我说「能不能用真的钢琴音色?实在不行,用合成器的斯坦威音色也可以,这样这首歌的江南韵味会更加和谐……」在合作这首歌之前,著名的音乐制作刘卓老师也和很多观众一样,对我的印象就是一个演员。后来他跟我说:「你对文字和音符的表达有你的品味,你了解音乐。」
是不是「事儿多」?是不是挑剔?是。
细想一下,挑剔的人底层逻辑是什么呢?
对我来说,这份挑剔来自于,它到底是一份工,还是一份事业。
如果只是当做一份工,也许好坏只关乎工作业绩或者遵守工作纪律;但如果当作是一个事业,则会与一个人的荣誉感息息相关,你做的积累和努力就像勋章一样,一点一滴不断盖在你的人生之路上。如果内心有这样的连接感,一定会尽力的投入;也只有付出了这样的心力,电量才能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增加,为自己蓄能。事情的结果往往会因为能力、机缘等等而充满未知,但在过程中,为自己的内在蓄能,是对自己最大的祝福!也是在这段旅程中,留给自己最坚实的底气。
刚做演员的时候,我也希望能有更好的机会,遇到好的作品,演一个好的角色。可以展现自己的才华,让观众认可自己喜爱自己。如果遂了心愿当然是好事情,可是遇不到这些机缘怎么办?做好自己的业务是唯一的办法,因为它不会离开你,可以在没有任何机会的时候,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糟糕;也可以在真正的机会来临时,坦然、勇敢、自在地接住。
不是有句话叫「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想了想,我几乎没有遭遇过没有门的时候,甚至状态良好的时候门有好几个。所以,就算有其中一个门关掉,也不会惶恐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福气,感恩,惜福。但,这好像也不只是福气。在这条路上,我一直没有放弃「可以更好一点点」,对自己蓄能,祝福自己!
永远不放弃向前一步,可以说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观。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做过两次让身边人不理解的选择。
1999年,我从东方歌舞团辞职,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这个决定与我来说非常不容易。放弃从事12年的舞蹈专业,放弃七年在国家院团所拥有的成绩和待遇,彻底踏上一条全新的、未知的道路。这条路我将遇到什么,我真的适合吗?我能够做出一点成绩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感性和我的理性在心中不断地激战、辩论,心里有个更深的声音在告诉我:去上学,此时就是最好的时候。
2010年,我主演的《铁梨花》广受好评,在普世意义上,我红了,火了。各大卫视不断播放我的剧,参加各种颁奖典礼,收获荣誉和掌声,也拥有更多的机会。有一年我收到了60几个剧本。接下来的几年,我处于一种密集工作的状态,一度在14个月拍了四部女主角的戏。也许是太疲劳,整个人对于生活没有了积极感,对外界的感知也变钝了。表演是要输出电量的,需要演员把自己的能量、内在修养和积累,甚至是对生活和生命的热情,源源不断地、没有保留地投入进去。但当自己都已经接近被掏空状态时,我知道,我必须停下来了。
有朋友替我可惜,觉得此举无异于我演艺生涯的「自杀」。这些「后果」我都清楚,可能会不红了,可能演戏的机会会少很多,角色也没那么精彩,从此我的表演生涯就走下坡路了。我了解,没问题。
2014年,我决定停下来,一停就是将近两年。那段日子让我一下子有了大量可以自由、自主安排的时间,瞬间成了「时间暴发户」。我不需要频繁地看手表,不需要查通告,不需要化好妆等待那一声「action」,更不需要常常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终于可以把时间拿来给自己充电,或者去好好的生活,每天用最简单的事给自己赋能......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发呆不说话。按照心跳的节奏去做事。
2016年,当我再一次正式面对摄像机的时候,真的有一点电量满格的感觉,就像一个手机进行了杀毒、卸载、清理和充电,它升级了。
这几年,我觉得自己更松弛了。人的成熟,会反哺表演。我一直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追求成就不是我的第一目的,这就决定了我的路。所以这些年,有我理直气壮的东西,也有我应得却没有得到的东西,但这些都是我选择的。
经常有人会问,对接下来的工作和生活有怎样的规划和期待,我的答案永远是:不期待,不设置,也不设限。
我的成长经历告诉我,许多收获都不是设计出来的,但确实需要准备好,不然它们来的时候接不住。也是因此,我希望自己可以每天进步一点点。
这种始终向前的力量,也来自一些榜样。在表演这条道路上,有很多前辈都用他们的专业和魅力帮助过我。记得当我还是一名舞蹈演员时,一位很知名的老师说,自己特别尊重专业能力好的人,哪怕是路边修自行车的师傅,很平凡的岗位,但手艺很麻利,活儿干得漂亮,让人尊重。
在当下这个时代,好像我们听不到这样的话了。那会儿我才20出头,听到这样功成名就的艺术家说这样的话,很受鼓舞。我想,如果最终我只是一个没有成功的演员,依然可以成为一个因为专业能力而被尊重的人。
还有很多这样的前辈。他们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让我看到了这个行业中榜样的力量,也是因为他们,让我获得鼓励,因此在那个时候迈出了我的人生选择。
成为演员,遇到了很多作品中的女性角色。有人说,我扮演的角色都是女强人,这句话并不完全准确,比如在一些历史戏中,女性在那个时代的背景下,再怎么据理力争,也很难让人觉得可以掌控全世界。但是,无论这些人物处于什么样的际遇之下,我总是希望能赋予她们一些不那么愿意妥协的奋进感和抗争感。哪怕我的角色是一个不起眼的、不可能和命运抗争的女性,我还是希望在不影响剧本的前提下做出一点点努力。这不仅仅是我作为演员要完成一个女性角色,而是我对女性精神的一种贯穿。
想想2009年拍摄的电视剧《铁梨花》,那是个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认为和我个人特质最不相近的女性角色。但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我跟她相似的地方在于生命底层的韧性。那是一个长达近40年的命运里不断在为自己命运抗争前行的女性角色,从18岁演到近60岁。
老年时期的铁梨花,有一段在悬崖边的戏。镜头里的她快速蹬上悬崖最高处,一个转身,把披在身上的斗篷完全撒开,向下俯视,身型单薄的她有天有地有自己。回想那一刻成为她的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自己内心升起的豪迈感。那一刻,是她,也不是她;是我,也不是我。
我永远会为充满生命力和能量的人动容。我被角色鼓舞,我也在鼓舞我的角色。
我想把这种力量传递给大家。
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