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主角是航空母舰,可日本海军的最耀眼的明星却是两艘战列舰,分别是“大和”号和“武藏”号。
同为大和级战列舰,他们都拥有超过7万吨的满载排水量,主炮口径达到460毫米。这种巨炮发射的炮弹重达1.5吨,比美国战列舰发射的最大炮弹还重50%。舰炮的最大射程是42公里。将炮口仰角调到45度,以最大射程发炮,炮弹会从海平面飞到珠穆朗玛峰的高度,然后再回到海平面,总共需要飞一分半钟。
从理论上讲,只要被它的炮弹击中一次,世界上任何一艘战列舰都将丧失战斗力,而其他等级的战舰则会被直接炸飞。460毫米巨炮开火时冲击力太大,任何能直接看到炮口的人都会有危险。实弹射击的时候,“武藏”号上的船员要躲在舰桥或者下甲板上,或者在战舰另一侧的炮塔后面蹲着。他们必须戴上耳塞,并且找一个扶手抓牢。即便如此,发炮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们感到“内脏好像突然跳到了嗓子眼”。
甲板上靠近炮台的地方曾放过一笼子豚鼠,冲击力把它们震得“血肉模糊”。炮弹发射出去之后,船员们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往外看,但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长到不可思议。最后他们看到远方的海面上溅起一个水柱,有好几百英尺高,但是从战列舰上看过去,那只是地平线上的一个白点。又过了很久,他们才听到远方传来的沉重爆炸声。
日本人煞费苦心建造的两艘战列舰鲜有出战记录。“大和”号在珍珠港事件前下水服役,不久之后编入第1舰队,作为山本五十六的旗舰,长期留守在日本本土。1942年8月,“武藏”号下水服役,山本又将自己的将旗改换到“武藏”号上。
两艘巨型战列舰都有豪华的套间,内设非常考究。山本很少离开自己的旗舰,而且即便待在旗舰也很少露面。他的工作并不繁重,按照参谋长宇垣缠的话说“应该让总司令保存精力,关注最高级的战略决策”。
山本有很多闲暇时间,他会给友人写写信,或者写写诗。饮食称得上奢侈,午餐通常是西式的,晚餐则是日式的。舰上有专门的厨师,为了确保食材新鲜,海军会用专机空运,或派船员到海里钓鱼。
山本爱吃,不仅吃得多还吃得很开心,加上他很少运动,身材明显发福。
长官如此,部下自然纷纷效仿。那些常年出海作战的部队渐渐地看不下去了。“大和”号像宝贝一样躲在日本内海,这艘战舰就像一座海上宾馆,2700多名舰员整日无所事事。“大和宾馆”的雅号逐渐叫开了。“武藏”号入役后,日本海军又多了一座宾馆。
作为日本的全民偶像,山本也很在意着装,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都身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海军白色制服,即便是在南方作战时也是如此。
美军夺取瓜岛和图拉吉岛后,美日双方都逐渐意识到这里将成为新的决战场地。萨沃岛海战结束后,尼米兹和欧内斯特·金都对南太平洋战区的指挥官极为不满。在尼米兹的严令下,弗莱彻再次率领包括“黄蜂”号、“萨拉托加”号和“企业”号在内的航母特混舰队返回瓜岛海域,为岛上海军陆战第1师提供海上和空中支援。同时他还严令特纳持续向瓜岛和图拉吉岛输送补给。
在瓜岛,亨德森机场已经建成,2个战斗机中队和2个轰炸机中队共69架作战飞机迅速进驻。同时工兵部队分成若干小组,分段维护跑道,一旦遭到敌机轰炸,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撤掉毁坏的穿孔钢板,把提前备好的沙土填到弹坑里,再重新铺上新钢板。
山本为南洋作战制定了代号“KA”的计划,其包括五个要点。其一是命令第2鱼雷战队的指挥官田中赖三少将出动驱逐舰护送4艘运输舰,向岛内输送兵员和补给;其二是命令近藤信竹率领6艘巡洋舰和“千岁”号水上飞机母舰及各式驱逐舰赶往瓜岛以北的萨沃湾海域(即“铁底湾”),捕捉战机、夺取制海权;其三是命令阿部弘毅少将率领所部2艘战列舰、4艘巡洋舰赶赴加罗林群岛的特鲁克港;其四是南云忠一统帅包括“瑞鹤”号、“翔鹤”号和“龙骧”号在内的航母特混舰队南下,与阿部弘毅会合后,奔赴所罗门群岛海域;其五是以陆基航空兵为主的第11航空舰队移驻拉包尔,加强这一地区的制空能力。
为了方便指挥,山本五十六也从本土动身,乘坐“大和”号战列舰进驻特鲁克港。
驻拉包尔的日军第17军也开始重视瓜岛方向的战事。从一木支队惨败中他们得出结论,岛上美军绝不仅仅只有2000人,兵力至少有7000人。为此百武晴吉计划派出川口清健指挥的第35旅团(即“川口支队”,共5000人)登陆瓜岛,与岛上日军残部会合,争取在8月底将美军赶下海。
瓜达尔卡纳尔岛,一座默默无名的小岛,一下子汇集了美日双方的海军主力。对于山本来说,这里是他重拾希望的地方,也是他彻底幻灭的地方。
8月23日,庞大的日本联合舰队集结在所罗门群岛东北200海里的海面上。山本将其分成5个战术群:
牵制群,编有“龙骧”号轻型航母1艘(舰载战斗机16架、鱼雷攻击机21架)、巡洋舰1艘、驱逐舰2艘。负责诱敌,吸引美军航母的舰载机,为主力群的攻击创造条件。
主力群由南云忠一中将指挥,编有“翔鹤”号和“瑞鹤”号航空母舰(舰载战斗机53架、轰炸机41架、鱼雷攻击机36架)、战列舰2艘、巡洋舰4艘、驱逐舰12艘。担负主攻任务,当美军舰载机被牵制群吸引时,乘机攻击美军航母。
先遣群,由近藤信竹中将指挥,编有战列舰1艘、“千岁”号水上飞机母舰1艘(舰载水上飞机22架)、巡洋舰6艘、驱逐舰8艘。负责侦察美舰队的动向,并将其引向主力群所在方向,当主力群与美舰队交战时积极给予支援掩护。
增援群,由田中赖三少将指挥,编有辅助巡洋舰1艘、快速运输舰4艘,由1艘巡洋舰、8艘驱逐舰护航。负责将由1500人组成的地面部队送上瓜岛。
对岸射击群,编有巡洋舰4艘。以舰炮火力轰击瓜岛的美军机场和阵地,为增援群的行动提供火力准备和支援。
山本还在所罗门群岛部署了10余艘潜艇,严密监视美军动向。
8月23日凌晨,日军潜艇发现美军航母特混舰队。山本得到报告后,马上命令南云的主力群由航行序列改为战斗序列,加速南下,准备攻击美国舰队。
指挥美军航母特混舰队的弗莱彻再次出现失误。根据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日军舰队仍远在1000海里之外,照此距离计算,海战将在两天后才会打响,于是他让“黄蜂”号向南航行,上了一趟洗手间。它也因此错过了太平洋战场上第三次航母交战。
8月24日上午,美军侦察机在瓜岛以北海域发现了位置最突出的日军“牵制群”编队,随即向舰队报告,但他们并不知道日军牵制群身后还有集结着南云忠一指挥的主力群。
弗莱彻起初是将信将疑的,因为前一天他派出三批侦察机都没有找到日军踪迹。于是他再次派出21架侦察机向那片海域实施侦察。
13时,美舰雷达发现了从“龙骧”号轻型航母起飞的舰载机群,向瓜岛亨德森机场飞去。这一次弗莱彻不再迟疑,他命令“企业”号起飞30架轰炸机和8架鱼雷机攻击“龙骧”号。
“龙骧”号是日本海军最早一批航母,排水量不到一万吨。舰上没有装备雷达,所以直到美军飞机飞临上空时才发现敌机来袭。
舰长一声令下,“龙骧”号转向逆风行进,准备让航母上的飞机全部升空,但此时也正是航母最易受到攻击的时候。果然美机抓住这一有利时机,从高空俯冲而下,霎时就有4枚炸弹在“龙骧”号的甲板上爆炸。与此同时8架鱼雷机也迅速从左右两侧同时进入攻击位置,施放了鱼雷。规避不及的“龙骧”号又中了一枚鱼雷,当天20时,“龙骧”号沉入了大海。
当“龙骧”号作为计划中的牺牲品受到美机如狼似虎般的攻击时,南云觅得了战机——美机已被引开,他可以向美军航母实施主攻突击了。恰在这时,“筑摩”号巡洋舰派出的侦察机锁定了美军航母编队的位置。南云当即下定决心,倾其全力进行攻击。他首先从“翔鹤”号派出27架轰炸机和10架战斗机。一个小时后,又从“瑞鹤”号派出27架轰炸机和9架战斗机。
弗莱彻派出舰载轰炸机后也察觉出异常。3个月前,也正是在不远处的珊瑚海海域,他的舰队首先发现了日军的一艘轻型航母,自己随即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战后得知,几乎在同一时间,日军舰载机攻击了美军“尼奥肖”号油轮。
正在他迟疑时,先前派出去的侦察机报告:在“龙骧”号航母身后又发现两艘日军重型航母。与此同时,己方舰队上空发现日军侦察机,虽然它们都被击落,但弗莱彻已经确定——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于是他下令舰队做好防空作战准备,战斗机升空应敌。
下午4时,“企业”号的雷达发现了一群空中目标,这正是南云派出的第一批攻击机群。双方机群在距离“企业”号25海里处的浓密云层中摆开了阵势,周围几海里的天空中充满了空战时特有的尖厉刺耳的喧嚣声。不久,攻击“龙骧”号后返航的美军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也赶来投入了战斗。
日军大量损失优秀飞行员的弊端在这次空战中暴露出来,加上美军密集的防空炮火,日军的鱼雷机在进入攻击位置前全部被击落。几架轰炸机突破美军防御网,对“企业”号发动了攻击。
“企业”号虽然拼命地用大舵角急转规避落下的炸弹,但日机采用“单机鱼贯而入”的战术,每隔7秒就有一架日军飞机实施俯冲轰炸。至16时45分,“企业”号已经被三枚炸弹击中,第一枚穿过两层甲板,在第三层甲板发生爆炸,并引起大火;第二枚击中舰尾升降机;第三枚炸飞了信号台,70多人在这一轮空袭中毙命,“企业”号陷入一片火海。
南云派出的第二批飞机本来是有机会击沉“企业”号的。弗莱彻及时下达了南撤的命令,日军飞机抵达预定海域后没有发现美军舰队,他们选错了航向,最终无功而返。
根据日军飞行员的报告,美军共有两艘航母被击沉。实际上受损严重的“企业”号在一个小时内就扑灭了大火,航速也恢复到24节。8月25日上午,山本命令南云舰队返航。第8舰队司令三川军一判断海上威胁已经解除,于是命令田中赖三立即护送运输舰向瓜岛进发。
田中的舰队在距离瓜岛不到100海里的海域被美军侦察机发现。瓜岛亨德森机场的轰炸机立即起飞。田中舰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呼啸而下的美军飞机就击中了一艘大型运兵船和一艘驱逐舰。田中赶紧命令舰队返航。
8月28日,山本抵达特鲁克港。对于击沉美军两艘航母的战果,他是将信将疑的。而田中舰队的遭遇让他意识到眼下瓜岛已成为美军大规模反攻的起点,这不能不使他更加谨慎从事。他决定把争夺瓜岛作为南太平洋的首要作战目标。
经过大本营的协调,第17军司令百武晴吉于8月31日下达了停止向莫尔茨比港的作战,以便集中兵力进攻瓜岛。为了配合行动,山本承诺将第8舰队和东南亚地区的全部海军陆基航空兵都用于支援陆军。在尚未取得制空权的情况下,海军改为夜间秘密登陆的办法,向岛上输送物资和兵力,即“鼠式运输”。
“鼠式运输”的每一艘驱逐舰可运送士兵150人及弹药物资约100吨。在之后的四个月中,日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用这种方式向瓜岛输送兵力和物资的。
8月31日,8艘驱逐舰载着1000多名日军趁着夜色安全抵达目的地。在海军的掩护下,步兵登上了海滩,他们身上都爬满了小小的萤火虫,在海岸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荧光线。岛上日军来不及高兴,赶紧帮他们打掉了那些萤火虫,然后钻入茂密的丛林。
此时瓜岛上的日军兵力达到3000多人,指挥官川口清健决定发动奇袭。然而川口过高估计了部下的战斗力,低估了瓜岛美军实力和岛上恶劣的自然条件。在亨德森机场以南的山岭上,日军在美军密集火力下发动了冲锋。曾经引以为傲的战斗意志已经失效,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小鬼子”遗尸600多具,逃回了丛林里。
瓜岛上的惨败让第17军司令百武晴吉顿首捶胸,身在特鲁克的山本五十六并不以为然。面对陆军“支援不力”的指责,他也显得十分淡定。
9月24日,受命来第17军负责指挥瓜岛作战的日军大本营参谋辻政信,在南下途中顺路来“大和”号战列舰拜见山本,准备直接越级向山本告状:在瓜岛作战中,海军配合得极不得力。
辻政信在战后所写的《瓜达尔卡纳尔岛》一书中记录了对“大和”号的印象:“从舱口来到舰内,就像步入一所宽敞的大宾馆。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四周布满了各种管道。这些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每一条管道,都是这艘7万吨巨舰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它像人体内的无数条血管一样,在满足着全身的各种需要。其中的任何一条管道被切断,都会因出血而影响全身。难怪人们把这艘巨舰称为‘大和宾馆’。倘若你在里面迷了路,没有向导是很难走出来的。”
当天辻政信被留在舰上吃晚饭。在他看来这顿晚餐比较讲究:日本传统式黑漆方盘里放着生鲫鱼片、咸烤鲫鱼片,还有冰镇啤酒等。他吃着这些饭菜,情不自禁地对在一旁陪他共餐的副官福崎升说:“海军够奢侈的了。”
在与山本会谈中,辻政信的慷慨陈词感动了联合舰队司令。后者含泪向他保证:“如果因后勤补给供应不上而使陆军官兵饿死,海军自应感到惭愧。保障陆军的供给,是海军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情况需要,我甚至可以让‘大和’号开赴瓜岛,去掩护陆军夺回瓜岛的登陆作战。”
无论是不是真情流露,山本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南太平洋彻底打垮美军太平洋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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