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将关注点投向处于高中阶段以前的“孙代”，他们作为未成年人，不具备合法的社会劳动资格与能力，且常年依赖监护人照料。从家庭积累与生产效率提升的角度看，孙代无法直接参与家庭经济积累，反而因其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财力进行抚养，成为家庭资源的一种耗散。形成以子代为核心的家庭劳动力配置，减少子代劳动力的无效耗散，是推进城镇化进程的关键所在。以往对代际合力促进子代城镇化的理解，多侧重于父代如何通过不同方式强化对子代劳动力的支持，而较少探讨如何有效减小家庭内部耗散性主体对子代劳动力的影响。因此，针对孙代抚育策略的研究，对于规避家庭劳动力耗散具有重要意义。
通过对粤东Z镇Z村的实地调研，我们发现了一种显著放大家庭劳动力耗散的孙代抚育策略。在这种策略下，如果未能将孙代抚育与老年农业相结合，使子代能深度参与市场活动，那么孙代抚育将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子代夫妻中的至少一方，导致其无法全力以赴地从事务工，进而催生出“半工半耕半陪”的家计模式。当孙代抚育同时牵制住子代夫妻双方时，家庭劳动力耗散将被进一步放大，制约家庭资源积累，并使得家庭劳动力配置愈发偏离最优状态。
这一放大家庭劳动力耗散的孙代抚育策略是如何形成的呢？答案在于有限代际责任与亲代育儿观念的转变。在潮汕地区的宗族性村庄中，尽管存在强烈的代际伦理规范，但父代对子代的支持却相对有限，表现为“操心而不操劳”。父代对子女的责任主要限于将其养育成人直至婚嫁，此后便宣告退休，不再承担刚性的隔代抚育责任。因此，孙代抚养责任由父代转移至子代，形成了以亲代育儿为主的抚育模式，这无疑加大了子代劳动力的消耗。
此外，子代教育观念的转变也促成了“半工半陪”现象的出现。随着教育质量期望的提升以及对亲子教育优势的认识加深，越来越多的子代母亲选择放弃工作，进入乡镇租房陪读，并在此期间接手工活贴补生活开支。陪读妈妈们的时间安排极为紧凑，既要完成手头的工作又要确保孩子的陪伴教育，她们认为只有亲代才能提供更为有效的教育引导，尤其是在当前社会环境复杂、学校公共性减弱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当地对家庭完整性的高度重视，限制了子代男性劳动力对务工机会的选择范围。为维系家庭生活的完整性，子代夫妻倾向于共同留守乡镇或一同外出务工，即使这意味着牺牲更高的收入机会。这种重视家庭完整性的结果是，子代夫妻在本地劳动力市场中形成一个相互配合的整体，虽然看似实现了与父代的代际分工，但实际上却是共同代表以孙代抚育为中心的子代核心家庭，灵活并有限度地参与市场。
综上所述，Z村的孙代抚育策略由于叠加了对家庭完整性的强调以及子代对孙代抚育责任的主动承担，使得原本仅损耗女性劳动力的状况进一步扩展至整个家庭，尤其是子代男性劳动力。这种对家庭劳动力耗散的放大效应，削弱了子代进城发展的能力和可能性，最终导致他们在年老后更可能回归农村。因此，以Z村为代表的潮汕地区所采取的孙代抚育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当地“人的城镇化”发展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