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2月21日，一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妈妈决定进行无痛取环手术的日子。南方周末记者黄思琪用镜头记录下了这场意义非凡的手术过程，全程不到30分钟。
二十五年前正月十二，我历经艰难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剖腹产下我。而在二十五年后同一天，她再度踏入手术室，将陪伴了她近十六年的节育环取出。这次手术日期的选择充满了变数，先是被突如其来的经期打乱节奏，接着又撞上春节假期，最终定在节后首个手术日，恰逢我生日，颇具戏剧性。这是妈妈第二次接受取环手术。自2000年开始佩戴T形环算起，她已与节育环相伴二十四载。宫内节育器，这一在中国广泛使用的避孕工具，通过引发子宫壁无菌性炎症干扰受精卵着床，达到避孕效果。根据《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数据，2017年，在我国3.53亿育龄妇女中，节育环使用率高达52.18%。
妈妈的经历，揭示了一众女性共同的隐痛。《中华生殖与避孕杂志》于2022年发表的一项综述显示，金属单环建议使用年限为10-20年，活性圆环为8-15年，而V形、T形和宫形等节育环的一般使用期限则为5-10年。当女性进入绝经期，节育环失去避孕功能，随着子宫萎缩，其嵌顿、异位风险及取环手术危险系数均会增加。因此，超过使用年限或已绝经的女性应及时更换或取出节育环。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响应计划生育政策使用节育环的育龄女性，如今大多到了应取环的阶段。然而，《人口与计划生育》在2018年的一项研究指出，约有四分之一的中老年妇女并未及时取出节育环。这背后的故事多源于对疼痛的恐惧、对身体状况的忽视以及信息的不充分。
在我一岁时，妈妈主动去医院上了节育环；2008年，出于对老环可能嵌入肉中的担忧，她更换了新环，取环时未经麻醉，痛苦程度让她刻骨铭心。节育环虽避孕高效，但常见副作用包括月经量增多，严重者甚至可能出现节育器移位导致子宫穿孔。幸运的是，妈妈对此适应良好，仅影响到经期延长2-3天，但在家族中，也有其他女性因不良反应提前摘除了节育环。
一年前，妈妈遭遇异常子宫出血，疑与节育环有关。尽管我曾劝她取出，但她因首次取环留下的疼痛阴影始终犹豫不决，直到今年春节期间出血情况加剧，连续出血半月之久，迫使她去做阴超检查。结果显示，出血源头是一颗直径接近五公分的子宫肌瘤，虽然不能断定出血是否由节育环直接引起，但医生建议采用宫腔镜手术，同时取环并刮取子宫内膜做病理检查。
术前，妈妈接受了全面体检，并选择在春节后全麻状态下进行宫腔镜手术。经历漫长的等待后，手术于下午两点正式开始，从术前准备到术后复苏，全过程不足半小时。手术结束后，妈妈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就结束了吗？我还以为自己在古代呢。”
医生向家属展示了取下的第一代新型材料“爱母环”，这款在妈妈体内放置了近十六年的V形节育环，较传统不锈钢、硅胶材质更为先进，官方推荐最长使用年限为十五年，这意味着妈妈体内的节育环刚过“保质期”。
回想与妈妈关于生育问题的深度对话，始于2022年底一场关于她为何生下我、生育后遗症以及她的节育环的探讨。借助艺术家周雯静的母亲因节育环遭受术后大出血事件作为话题切入点，我们克服了亲人间谈论此类私密话题的尴尬。网络上的各类资料和推送让我意识到，曾经没有人告诉妈妈“安全期并不安全”，而现代科技的发展提供了更多避孕选择。
手术恢复迅速，妈妈术后两小时即可自由活动和进食，次日顺利出院。经历了这一切，妈妈感慨道：“以前未曾觉得节育环是身体负担，现在却感到后怕。如果有更好的避孕措施，我不会建议你使用节育环。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会考虑生两个孩子后结扎。”至于谁来承担结扎责任的问题，妈妈的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充满时代印记：“如果爸爸不愿意，那我就来吧。”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琪
曹海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