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峰

共同富裕还要缩小区域差距。 目前中国不同地区发展水平差距巨大，缩小区域发展差距任重道远。“我国不同地区农村之间收入差距显著，而且地区间农村居民收入差距程度超过了区域发展的整体差距程度。将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靠前的五个省份和最靠后的五个省份进行比较，可以发现2020年两者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倍差为1.75,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倍差达到2.43”。

毫无疑问，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集中在东部沿海，尤其集中在珠三角地区和长三角地区。广东、江苏、浙江、山东、福建、上海、北京是当前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面积仅占全国的5%左右，GDP却占据全国半壁江山。

中国经济最不发达地区则集中在西部，按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排序，最后5名分别是甘肃、贵州、青海、云南和陕西。

沿海地区在有限土地上创造出巨额GDP,也就是说，沿海地区已经形成沿海城市经济带，其农村已是城市经济的内在组成部分—看起来仍然是农村的体制，实际上早已工业化了。典型的是中国百强县大都集中在沿海地区，沿海县域经济发展水平甚至高过西部地区的省会城市。

正因为沿海地区形成了规模极其庞大的城市经济带，乡村早已工业化，就使这些地区具有巨大的规模优势和聚集效应。良好的基础设施和产业配套让沿海城市经济带不仅是中国的经济重心所在，而且成为世界工厂的核心区域。

相对来讲，广大的中西部农村地区已没有工业化的可能。甚至中西部县域经济已基本丧失了发展现代制造业的空间。在对接沿海地区转移落后产能的基础上，中西部地区集中发展省会城市和以地级市为主的区域中心城市，就可能发展出一批经济成长中心。

也就是说，当前中国的区域经济，实质上是沿海发达地区已经形成的一个包括农村在内的城市经济带，这里的农村已是城市经济的内在组成部分，已经城市化了。而广大的中西部地区，即使县城也缺少发展现代制造业的条件，县域经济底层逻辑仍然是农业和农村经济。当前中国已形成以沿海城市经济带、包括中西部省会城市在内的区域中心城市，这些地区是中国经济增长极，是广义上的中国城市。而包括中西部地区部分相对较弱地级市在内的县域以下经济，核心逻辑仍然是农业、农村经济，这是广义上的中国农村。

以此为背景来理解东部沿海地区与中西部地区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就很容易理解差距所在。

作为城市经济带内在有机组成部分，东部沿海地区农村已经实现工业化，农民在家门口有大量二、三产业就业机会，农户家庭一家三代都可以从中获利。因此，农民不再种田，而是将土地流转给外来农民耕种。因为乡村实现了工业化，农地非农使用产生土地增值收益，村集体建厂房出租，农户也可以出租住房，从而农户就有较高的财产性收入。家门口就业，不用租房甚至也不用到城市买房，家庭更不用分离，农户从地方经济发展中获益，家庭收入比较高。

中西部地区农村不再有乡村工业化的可能，农业能为农户提供的收入有限，所以，该地区农村开启了快速城市化进程—农村劳动力到沿海地区和大中型城市务工，到县城买房。从农户家庭策略来讲，年轻人进城、中老年人留村，为了跃升阶层地位，还在县城买房以便子女读书。农户家庭收入中，农业收入有限，务工经商收入主要依靠年轻人，子女在县城读书往往需要家长陪读。

中西部地区农村显然不可能从土地非农使用中获得财产性收入。因为存在自给自足经济，其农村生活成本相对较低，农民住自己家房也不花钱。

从农户家庭可支配收入来讲，虽然中西部地区青壮年劳动力也可以且实际上大部分都进城务工经商，获得了全国劳动力市场的平均收入，但却只是家庭的一部分劳动力进入全国劳动力市场中获利。而对于东部沿海地区的农户而言，家门口的充分就业机会，让家庭几乎所有劳动力都可以从市场上获利，家庭收入自然较高。同时，本地的社会资本更多，以及密集的地方经济带来的劳动力市场之外的各种商业机会，都使东部农村地区农户可支配收入水平远高于中西部农村地区。

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农户可支配收入类似于城市地区与农村地区的差异，这就是“不同地区农村之间的收入差距超过了地区间的整体差距和城镇差距”的原因。这也是“农村内部不同群体的收入差距超过城镇居民”的重要原因，因为在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农村产生了大量的农民企业家，而中西部农村仍然有不少完全依靠农业收入的农户家庭。

由此看来，当前东部地区农村并非中西部农村地区的未来。正因为前者先行发展了，就使后者丧失了再工业化的机会。中西部地区农村只有通过高速城市化，才可能真正进入共同富裕的行列。

当前浙江正在进行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的试验。浙江是中国东部沿海城市经济带的核心区域，几乎全域城市化了，在省域内的农村可以就近享受到二、三产业发展带来的各种机会，比如三产融合的机会。浙江省内不同市县以及城乡之间，经济发展差距比较小，居民收入差距也比较小，城乡居民收入在全国都是最高之一，原因是浙江工业化走在全国前列，已成为沿海城市经济带的核心部分。因为沿海城市经济带已经发展起来，中西部地区乡村就失去了工业化的可能，也就不可能再学习浙江经验。

选自 贺雪峰著《乡村的视角》中央党校出版集团 大有书局 2024年出版

结论：在中国的地域发展过程中，无论是沿海还是中西部地区，都有各自的特点和发展路径。沿海地区由于拥有众多的城市经济带和大型企业，农村已经被现代化，实现了城市化，形成了规模优势和聚集效应。相比之下，中西部地区由于缺乏工业化的可能性，农村仍然保持农业生产模式，虽然土地被转化为非农产业，但仍存在贫困问题。这主要是由政府推动的，主要目的是通过推动城市化，提高农民工的生活水平。
建议：
1. 加强对于中西部地区的政策支持，尤其是财政投入，鼓励他们发展现代农业，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2. 提倡农村教育的发展，提升农民的素质，增强他们的自我发展能力。
3. 推动城乡一体化进程，消除城乡分割，打破城乡差距，实现城乡公平。
4. 鼓励科技和创新，帮助中西部地区解决工业生产中的问题，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
5. 加强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改善农民的生活条件。
6. 改革农村的土地制度，保证农民的土地权益，避免农村土地的过度市场化导致的贫富差距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