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著名演员谢君豪投身演艺界,除了演出舞台剧,早年也为电影配音,此外,在香港和内地,亦演过电影、电视剧……然而,他承认,“在舞台上演出,发挥的空间较大,亦可带来更大的满足感。”
认识谢君豪,当然是透过舞台剧。
1993年的《南海十三郎》,他演活了杜国威笔下的江誉鏐,让观众认识了这位一代戏曲奇才,奠定了他在剧坛上的地位。
屈指一算,已经过了31年。
偶遇《雷雨》 初踏台板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其成长的故事。
谢君豪早年居于彩虹邨紫薇楼,家中有三兄弟姊妹,他排行第二,父亲为厨师。
“我读的陶庵幼稚园,就在楼下,也扮演过小白兔拔萝卜……就像其他的小朋友。”
1977年,圣公会静山小学毕业后,他升读新亚中学。他唸书的校园,曾是新亚书院的所在地,我也在此处,渡过了一年。
谢君豪坦言:“我的成绩中等,中学会考未能取得足够分数,回到原校就读。”
他转到港岛区的培侨中学念书,因为不习惯,有点不适应,其后又转往五育中学完成中六课程。
就在这一年,他不情不愿地,被推选出来,硬着头皮,参加了学校的戏剧日比赛,演出曹禺的经典剧作《雷雨》,他饰演剧中的周萍。
在排练的过程中,其中有一节,他与后母繁漪争吵,他发现了其中的乐趣,自觉可以透过演戏来宣泄情感,并且得到满足感。
“当时的班长是彭杏英,她担任此剧的导演,要求好高……”
此剧获得多项大奖,也为他带来“最佳男主角”奖,自此,他对演戏的兴趣愈发浓厚。
戏演完了,曲终人散后,他感到有点失落。戏剧导师胡雪珍老师眼见如此,趁暑假时,带他出外参加业馀剧社──校协戏剧社的联校戏剧节比赛,借以累积经验。
“胡雪珍老师是我第一位恩师,她带我踏入戏剧这度大门……”他的胡老师,毕业于培道女中,也是我的校友。世界真的很细小!
“校协戏剧社的负责人,有林大庆、凌嘉勤、郑文亮、陈丽音、朱月翘……他们大多是力行剧社的成员,每年举办联校戏剧节,每间中学可派几位代表参加。同时,也有戏剧训练班……”
谈起往事,谢君豪继续说:“参加训练班,要Interview。我被派往‘演员组’,也有同学被分配入‘后台组’……有‘嘢’学,又可以演出,好充实!”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演出的舞台剧,是《五月机场》,时为1984年。
“陈宝敏编写戏本,兼任副导演。描写中学会考生,到启德机场温习的情况,题材非常写实,好有时代感,导演是朱月翘。我扮演中学生,带着Walkman上场,边看书,边唱歌……演得好投入,感到很‘过瘾’。”
至1985年,他再参加校协戏剧社的演出,在《西风不识相》,他饰演老角,剧中的爷爷。
此剧改编自三毛的作品,同时搬上舞台的,还有改编自黄春明的《苹果的滋味》,他却没参与。
其后,在德国戏剧节中,力行剧社与海豹剧团合作,选演德国戏剧家彼得‧魏斯(Peter Weiss)的《良药苦中求》。
“邓树荣当主角,还有黄哲希、陈桂芬……我做几个角色,其中一个是律师,声大大,好搞笑,一出场即跌倒,扮乌龙、口甜舌滑……好抢戏!”
难得的演出,他仔细道来,说得有声有色。
走进“演艺” 常在心间
1985年,他投考香港演艺学院,面试时,选演律师这场戏,以为十拿九稳,岂料名落孙山。
谢君豪一气之下,放弃演戏的心愿,跑去报读基督教联合医院的护士课程,三个月后,在骨科部门当实习护士,甫开始,便发觉自己完全不适合这份工作,感到很苦闷。
就在此时,他偶然间看了香港话剧团演出的莎剧《请君入瓮》(Measure for Measure),此剧由英若诚导演,非常吸引。
观剧后,他戏瘾大发,决心再投考香港演艺学院。
为了成功被取录,他往香港浸会大学校外进修部报读戏剧课程。当时的导师,是著名演员何伟龙,教导学员吸引面试官注意的技巧,并指导他排练《莫札特之死》,以其中一段非常戏剧化独白应考。
谢君豪最终获得取录,于1986年入读戏剧学院表演系。
由于他已有戏剧训练的基础,故可以“跳级”,不须再读基础班,跟刚升班的邓伟杰、陈国邦等一起上课。
“在戏剧学院最大的得着,是将以前的‘所学’,全部抹走,重新开始……”说起当年的学习,他提及毛Sir(毛俊辉)教授的”Basic Acting”。
“他对我的启发,从一个练习开始,我们要做一段戏,表达一种感觉,例如‘痛’……同学表演时,我仍未想到做什么,轮到我出场时,我还在构思,于是坐下来,停了很久……其他同学开始笑……我突然灵机一触,做‘痒’的感觉,我先不作反应,突然把手指往额头一按,然后望望手指,捽‘吓’那只手指……做完。”
全班同学大笑,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毛Sir却大赞他做得好。其实,他表演的是“被蚊咬,感到痒,将蚊拍死,手指沾上血。”
毛Sir赞他有两个优点,“一是不push,慢慢feel,feel到才做,二是做得好detail!”
自此之后,他开始明白“忠于自己感觉”的重要。
毛Sir教晓他”Honest”,“不要为表演而表演,一定要用心去感受,如果无感受,不要勉强自己去演,这是一个过程,绝对不能miss……”他强调毛Sir是恩师,引导他进入演戏的正途。
谢君豪认为,“技巧不是最重要,如节奏、咬字、声调……全不难掌握,表演艺术最重要是”Honest”,否则就流于表面,演戏不能千人一面,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感受,不同的演绎,具有个人的独特性,这才精彩!”
当时在戏剧学院,“Colin George(章贺麟)教古希腊悲剧,三叔(林立三)教“形体动作”,肢体语言的训练,对演戏大有帮助……”
那些年,学员有很多实习的机会,“King Sir(钟景辉)主要制作大型经典剧,如《风流剑客》;毛Sir最爱契诃夫的戏,我演过他导演的《三姊妹》。”谢君豪补充。
就读期间,他曾与同学司徒慧贤及梁荣忠组成“向前队”,参与校内才艺比赛,演绎“小虎队”歌曲。
他说:“我们播放‘小虎队’的歌,‘咪嘴型’,扮唱歌,模仿他们的舞姿,在台上‘载歌载舞’……只是纯粹搞笑的演出。”
时光似水,转瞬即逝。
他自言三年所学,对他日后的演艺生涯,影响甚大,可谓一生受用。
“那时候,每个同学都好特别,亦好有性格,各人也可独当一面。”同班的同学,如邓伟杰、陈国邦、黄真真、姚润敏等,亦各有发展。
谢君豪的毕业演出,是美国剧作家Larry Kramer的半自传作品《常在我心间》(The Normal Heart),写的是80年代,在美国发现与对抗爱滋病的真实历史。
他与邓伟杰拍档,合演一对partner,古明华饰演哥哥,导演是同学曹东。“那一年,潘灿良、苏玉华念一年级,也有份参加演出,苏玉华演医院护士……”
他演主角Ned,以作家身份,站出来争取大众关注事件;成立组织,却面对多重压力,包括政府、染病的情人,甚至自己的亲生哥哥。
这个剧本写得很好,角色关系充满张力,每场戏都有冲突,“当时戏剧学院的同学,只有十来二十岁,其实,对爱滋病感到很陌生,没有太多直接感受,只能凭想像去演绎,但喜欢挑战自己,处理一些比较特别的题材。”
例如田纳西‧威廉斯的《玻璃动物园》(The Glass Menagerie),已成为他们最爱排演的经典作品之一。
1994年,高志森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改编成电影。
“当时将位于观塘秀茂坪的‘金茂坪戏院’改成‘丽花皇宫’,拍了十多日便煞青。我演出Danny一角……剧坛中不少名人,如King Sir、杨世彭博士、麦秋等客串当宾客。”
结果,电影大受欢迎,票房狂收几千万。
1997年,改编成电影的《南海十三郎》,在第34届台湾金马奖,杜Sir荣获“最佳改编剧本奖”,而谢君豪则获得“最佳男主角”的奖项。
回首话当年,谢君豪自言,他真的完全没想过获奖,因为对手实在好强。
坐在席上,听到颁奖嘉宾宣佈得奖的那一刻,他感到非常诧异,只好一边步行,一边构思谢辞,慢慢地走上台领奖……
他发言时,因为国语不灵光,还请司仪吴君如代为翻译,“作为舞台剧演员,取得电影这个奖项,我感到非常荣幸,希望日后电影和舞台,可以有更多的合作和沟通的机会……”他说得很得体,也道出了自己心声。
其后,传媒报道,说他这个“黑马影帝”好稳重,上台时走得好缓慢。
演“十三郎” 传世之作
众所周知,《南海十三郎》是谢君豪的代表作,谈及此剧,他竖起大拇指,“剧本写得非常好,确是杜Sir的最佳作品。”
剧中人“南海十三郎”是个传奇人物,这个角色非常戏剧化,古怪狂傲、疯疯癫癫……“
在戏里面,我从他20多岁演到70多岁,从意气风发,演到潦倒街头……”而戏外,谢君豪亦从20来、30岁演到50多岁,很少人有机会,演同一个角色,长达20多年之久。
他浸淫其中多年,已演了百多场,自己也成长了,对于这个角色有不同的体会,对“十三郎”的看法亦有异。
“在1993年,甚至在1997年时,我将焦点放在他恃才傲物、怀才不遇、执着理想的一面。例如他临终那一幕,戴着眼镜走出舞台,一边唱南音,身上‘孭住好多嘢’,有旧报纸,也有其他破破烂烂的‘家当’……样子好痛苦,身上的东西,慢慢地逐一跌下,连眼镜也跌下了,还跌烂了眼镜片……他挣扎着戴回眼镜,一边还有镜片、另一边却没有了,最后,面向观众,才倒在地上死去。”
到今时今日,他却用不同的方法去演绎。
“我会一边行,一边将身上的杂物逐一放低、放低、放低……自己除下眼镜,放在一旁……然后,面向观众,倒在地上死去……”
谢君豪指出,“这是一个‘放下’的过程,他死也要戴回眼镜,是因为他喜欢的女友,曾说他戴眼镜好看……他的执着,是他的包袱,早年的风光,令他不停地背上包袱,直到他穷途末路,无人问津,他才有机会学习‘放下’。”
“前半生的意气风发,到后半生,逐渐遭冷落、被遗忘,他才有时间学习‘放下’……直到放下眼镜……‘眼镜’是他的情结,也是个象征……临终时,他可以‘放下’一切,坦然面对世界。”如何演绎“十三郎”,他说得很仔细,反映了他的认真。
除了在香港,《南海十三郎》曾于内地、新加坡等地上演。这出舞台剧,虽然以粤语演出,但内地的观众,同样喜欢。
“尤其是在广州,观众的反应,出乎意料地热烈,台上台下有交流……演出后,我累得病倒了。”
他跟杜国威合作无间,“‘十三郎’确是个好角色,能有机会演出这出舞台剧,感谢杜Sir,也感恩!”顿了一顿,他又说。
不是每个演员,也可遇上传世之作,得之,幸也!
转战“春天” 多方尝试
1997年,正值香港回归,谢君豪却离开“话剧团”这个大家庭,转往“春天舞台”。
“我开始了解,什么叫做商业制作。”
那段日子,他演过《人间有情》、《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南海十三郎》……也曾兼任《人间有情》的导演,感到好吃力。
“当时陈恒辉当副导演,是我的得力助手。”
在《剑雪浮生》中,“我演唐涤生一角,由于他不是唯一主角,所以压力较小,较为轻松……”他笑着说。
他留在“春天”两年,演完百多场的《剑雪浮生》后,便恢复自由身,出外发展。
1999年,他拍了许鞍华执导的《千言万语》,剧中大部份的人物都以真人为依据,故事以水上人苏凤娣的失忆开始,透过描写她对往事的回忆,写出整个故事。
谢君豪饰演区议员邱明宽,是社会运动的中坚分子;李丽珍演苏凤娣;黄秋生则演甘仔,角色以义大利神父甘浩望为蓝本。
2000年后,除了在香港工作,他也开始北上发展,在内地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影视方面。
他主演的电视剧,为数不少,例如《长恨歌》(2006),改编自王安忆的同名长篇小说。
电影《长恨歌》由关锦鹏导演,郑秀文、梁家辉主演;剧集则由丁黑执导,亦由关锦鹏监制,他演程士砥,戏份相当多,在上海拍了9个月,长达35集。
谢君豪自言,他从未到过上海,为了拍摄这个剧集,除了看书、找资料,他亦提早前往上海体验生活。
“我们拜访上海的老人家,透过访问,了解他们在旧上海时代的生活,喝咖啡、吃西餐,如何拿刀叉……还有打棒球,好洋化!”
“《长恨歌》拍的是上海的故事,对于这个剧集,印象好深刻,虽然不是香港题材,我也找到‘连接点’,从事艺术工作,一定要找到钥匙,不单是角色的钥匙,还有题材的钥匙,地方的钥匙也很重要……”他娓娓道来,细说其演戏经验。
2010年,谢君豪在拍摄《杨贵妃秘史》时,曾发生意外。因为救一名小女孩,他被火烧伤,伤势主要在脸部,医生诊断为二级半烧伤,幸好换了皮肤后已无碍。
有一段时间,内地流行历史剧,2013年,他在剧集《毛泽东》中演孙中山。
近年,流行的是古装剧,《那年花开月正圆》(2017),故事讲述清末出身民间的陝西女首富,吴周氏跌宕起伏的人生,孙俪、陈晓主演,谢君豪则饰演沉四海,也是由丁黑导演,此剧大受欢迎。
“这20年来,我在内地拍摄的电视剧甚多,跟不同的人合作,也有不同的经历、体验。反而在香港,拍的电影、电视剧比较少。”
近两、三年,他留在香港的时间较长,演出的机会亦较多。
在邱礼涛导演的电影《拆弹专家2》(2020)中,他与刘德华、刘青云合作,饰演无政府主义者马世军。
2021年,在李骏硕执导兼编剧的电影《浊水漂流》中,谢君豪与吴镇宇、李丽珍等合作,此片由真人真事改编,讲述一班在天桥底下聚居的露宿者,他们被社会边缘化,因城市再发展而不断遭受扫荡清场的故事。
此片刻划贫民区露宿者的生活,备受好评,于第58届金马奖获多项提名,并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
而在第4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中,亦有11项提名,包括最佳电影、最佳男主角等,而他亦以饰演“老爷”,一个来自西贡的居港越南难民,获提名角逐“最佳男配角”奖。
情系舞台 今生无悔
谢君豪于戏剧学院接受了三年的训练,主修表演。
“我们一班同学,毕业后,掌握了一套表演的方式,也有自己的戏剧观,大家很有自信……以为戏剧的未来世界,都是我们的!”他道出当年一群年轻人的梦想。
多年来,他投身演艺界,除了演出舞台剧,早年也为电影配音,此外,在香港和内地,亦演过电影、电视剧……然而,他承认,“在舞台上演出,发挥的空间较大,亦可带来更大的满足感。”
谈及合作的导演,他说:“我与毛Sir合作最多,早在学生时代,曾演过他执导的《阿茜的救国梦》、《三姊妹》……其后,在话剧团,则演过《胡天胡帝》、《红房间,白房间,黑房间》、《新倾城之恋》、《还魂香》、《梨花梦》……”
演技亦随之而提升。
“在舞台上扮演不同的角色,可以经历很多不同的人生,无论是角色创造的过程,还是台上台下无形的交流,都是至高的享受。”对于钟景辉这个说法,他也表示极为认同。
“King Sir很有远见,戏剧表演艺术,没有十几年沉浸过程,‘冇嘢睇’!”
如今演艺学院的毕业生,已在不同的岗位上,有的做演员、有的当导演、有的做编剧,台前幕后……各有不同的发展和成就。
谈起来,原来谢君豪与King Sir同样生于3月23日。
“每年,演艺学院的同学都会安排聚会,为King Sir庆祝生日。”
这个3月23日,是King sir87岁生日,也是谢君豪的61岁生日。
谢生,生日快乐。
结论不断地延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