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谢伟杰:东汉衰败之谜

2024-03-06 民俗文化 关注公众号
    在传统的中国古代史研究领域,东汉时期,这个夹在西汉盛世与三国鼎立之间的重要阶段,常被比作镁光灯下的阴影,其璀璨的历史光芒往往被忽视。东汉历史长期作为西汉和三国的附属篇章,其独特性及时代意义并未得到充分的认识与探究。直至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谢伟杰博士出版了《东汉的崩溃:西北边陲与帝国之缘边》这部专著,才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该书源自他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提交的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首先以英文版面世,中译本于2023年由东方出版中心推出。书中,谢教授通过深度剖析东汉帝国中心与西北边缘地带的政治格局、军事状态、文化素养、族群观念以及自然地理差异,生动揭示了饱读儒家经典的东部文人集团与常年对羌作战、逐渐边缘化的西北武人群体间的冲突如何逐步导致东汉帝国走向衰亡。
访谈 | 谢伟杰:东汉的崩溃    中译本序言提及,谢教授早先专注于魏晋南北朝史的研究,但在陈学霖教授的启发下,他开始跨越不同历史时期,并最终选择了东汉史作为研究重点。相较于其他时段,特别是与西汉相较,东汉的独特魅力在于其丰富的历史内涵和未被深入挖掘的时代特性。东汉末期政治矛盾的刻板印象——如皇帝短寿、戚宦之争、党锢之祸等虽为人所熟知,但东汉历史中仍有许多鲜为人知的层面。例如,面对诸如百年的汉羌战争等诸多内忧外患,东汉帝国竟能保持长时间的存续,这足以证明其并非表面上看似孱弱。此外,东汉作为早期帝国模式终结的关键节点,对于理解历史长河具有重要意义。而海外汉学界对东汉史的忽视,也使谢教授的研究成果更显珍贵,为英语世界读者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访谈 | 谢伟杰:东汉的崩溃    谢教授在学术研究中展现出独特的写作习惯,不仅在中文著作中引用大量史料,还参考了众多英文及日文著作。关于中国、西方及日本学界对中国古代史研究的特点,他认为,中国学者在中国文化和语文环境熏陶下,对本国史料有深厚的掌握;西方和日本学者由于将中国史视为外国史进行研究,能够从异域角度出发,提供新颖见解,并且在表述方式和比喻运用上独树一帜。日本学者注重集体研读史料,细致入微;西方学者则凭借世界史基础和社科知识背景,以慢读的方式深度解读中国史料,两者各具优势。
访谈 | 谢伟杰:东汉的崩溃    谢教授在书中以西北地区的自然与政治地理为背景,强调北边区文化对该地区的影响。尽管西北地区与北边区均受到外来文化的浸润,但西北地区因地理位置接近西域,文化交流更为密切,形成了独特的区域文化。尤其是在探讨东汉时期东西方“文武”对立时,关东洛阳朝廷代表了文化繁荣,而关中西北边疆则是尚武精神的象征。虽然大关中地区(秦地)理论上包括巴蜀地区,然而西北地区成为文武冲突舞台的原因在于其自西周以来的战略重要性,是汉帝国对外拓展或防御不可或缺的前沿地带,而巴蜀地区主要负责后勤和应对西南夷威胁,故未成为文武之争的核心区域。
    在东汉西北边疆逐渐被边缘化的过程中,一批兼具文韬武略的西北精英涌现,如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和段颎等人。他们身处帝国核心与边缘之间的尴尬境地,在游走于东部文人与西北武人间,展现出了独特的生存智慧。这些边缘精英努力调和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与身份认同,尝试在朝廷主流与地方力量间寻找平衡,部分人甚至选择妥协、结盟以获取更高权力。
    谢教授指出,区分汉羌民族的重要标识不只在于文化差异,还包括政治忠诚度。当西北羌人与汉人在特定情境下都成为帝国政府的敌人时,二者在关东士大夫眼中并无显著区别。这种识别方法在对待匈奴、百越等其他民族时同样适用,关键在于个体的文化认同和效忠对象。同时,他也强调应综合考量文化差异、政治忠诚等多个维度来界定胡汉关系。
    至于凉州这一地域,多元文化融合和多重身份交织,却逐渐形成了一种以行政区划为基础的身份认同感。尽管谢教授认为居民不一定有明确的“凉州人”意识,但他们确实共享一种作为西北人的归属感。这是本土居民、各地移民以及各种社会边缘群体在共同生活过程中产生的文化取向的结果。
    在中译本出版后,谢教授反思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表示在利用简牍材料方面仍有不足,希望通过更多简牍资料丰富故事,同时改进结尾处理,深化对董卓之后历史演变的分析。未来,他计划撰写有关吕布的个案研究,进一步探讨东汉文武价值观与政治文化的关系,并着手准备一本关于上古至秦汉时期的战争、政治与社会关系的英文书籍,以及一部关注汉代边缘群体的英文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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