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乌克兰战场形势逐渐往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向发展,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欧洲国家面前——如果普京在乌克兰获胜,他会走得更远吗?
对于这个问题,欧洲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一派人认为,过去两年俄军的表现远不及战前预期,即使普京获胜也无法吞并整个乌克兰,最多只能吃下乌东地区,因此不会对欧洲安全构成太大威胁。
另一派人则认为,第一种观点目光短浅,严重忽视了俄罗斯胜利的实际影响,低估了乌克兰的地缘政治重要性。
以此为引子,下面开始本篇的故事。
乌克兰在前苏联时期一直是非常特殊的加盟共和国,其特殊性不仅仅在于地理位置,还在于丰富的自然资源、雄厚的工业基础与庞大的人口基数。
农业领域,乌克兰素有“欧洲粮仓”之称,黑土地极为富饶。
工业科技领域,乌克兰占到前苏联约四分之一的实力,涵盖航空航天、冶金化工、机械制造、造船、电子工业和主要轻工业等。
像位于第聂伯罗的南方设计局,曾为苏联设计制造半数以上的洲际导弹和防空导弹,是世界最大的导弹生产厂家之一。
再如大名鼎鼎的哈尔科夫军工厂,这里生产了T-64、T-72和T-80等多型主战坦克,畅销全球。
还有著名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红海军几乎所有的大型水面舰艇都从它的船坞里下水,驶向各个大洋。
而在宝贵的人口方面,根据1989年苏联最后一次人口普查的数据,乌克兰共有5171万人,占到全苏联的18%。
如果要做个类比,乌克兰的真实地位大致相当于中国的“东三省+陕西+海南”——基辅是俄国人心中的长安,克里米亚则是阳光明媚的海南岛。
乌东四州中,俄罗斯占领了卢甘茨克州的几乎全部地区和顿涅茨克州包括首府在内的大部分地区。相对来说,占领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州主要是服务于克里米亚,为了打通克里米亚到俄罗斯本土的陆地通道。
即使只将目光聚焦到目前被俄罗斯占领的乌东顿巴斯地区(
顿涅茨克州和卢甘茨克州),意义也不容小觑。
顿巴斯是乌克兰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这里于1721年发现大型煤矿,成就了此后两百多年的繁荣。
在苏联时期,顿巴斯的煤炭产量一直居全国首位,是整个苏联西部的工业中心,冶金、电力、化工、机械制造和军工业都非常发达。
其中,顿巴斯第一大城市顿涅茨克为全乌克兰的工业和金融中心,有“矿业之都”的称号,拥有约200家规模以上工业企业。
2014年4月顿巴斯战争爆发之前,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州生产了乌克兰30%出口产品。
顿涅茨克市景。
俄军下大力气攻克马林卡和阿夫迪夫卡主要就是为了解除乌军对这座重要城市的威胁。
在1991年之前的几个世纪里,乌克兰一直是俄国/苏联将力量投射到欧洲心脏地带的跳板。
它丰富的自然资源、庞大的人口和雄厚的工业基础,俨然成为俄国向西窥视欧洲大陆的“前进基地”。
不过随着1991年苏联解体和乌克兰独立,欧洲的地缘政治格局被深刻改变。
中东欧国家不再直接面临来自东边帝国的威胁,兴奋之余,波兰和匈牙利等国第一时间承认乌克兰的主权地位。
1994年初,波兰裔美国战略大师、前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明确指出:
“一个强大而稳定的乌克兰将是对俄罗斯的重要制衡,这应当成为美国在冷战结束后的战略重点。”
布热津斯基将乌克兰称为“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他进一步阐释道:
“没有乌克兰,俄罗斯就不再是一个欧亚帝国。少了乌克兰的俄罗斯仍可争取帝国地位,但其所建立的将基本是个亚洲帝国,并且更有可能被卷入与中亚人的冲突。”
“相反,如果莫斯科重新控制了拥有五千二百万人口、重要资源及黑海出海口的乌克兰,俄罗斯将自然而然重获建立一个跨欧亚强大帝国的资本。”
众所周知,克林顿第二任期的国务卿奥尔布赖特正是布热津斯基一手带大的高徒,其战略思想与老师一脉相承。
因此早在九十年代末,美国就已经制定了推动乌克兰西化的一系列步骤,包括加入北约的时间表和路线图。
布热津斯基1928年生于波兰华沙,1938年随父母到加拿大,1953年移居美国。他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卡特时期“联华制苏”政策的主要推动者,也是中美建交的关键人物。
在以普京为代表的俄国战略界看来,乌克兰是西方手中的一把利剑,用以遏制俄罗斯的雄心壮志,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一个倒向西方的乌克兰将成为俄罗斯恢复大国地位的严重障碍。
从普京上任开始,乌克兰就是克里姆林宫外交政策的核心议题,只不过2014年之前俄罗斯的主要诉求是争取亲俄派掌权,与西方的交锋集中在经济战线。
当时俄罗斯和欧盟、IMF曾争相对基辅施加附有政治条件的经济援助,极大撕裂了乌克兰社会。
2013年12月17日,为了对抗欧盟对乌克兰的影响力,俄罗斯和乌克兰签订一揽子援助计划,怎料乌国内的亲西方派并不领情,趁机发动大规模抗议活动,成为亚努科维奇下台和克里米亚事件的导火索。
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之后,俄罗斯的对乌政策由经济拉拢转为军事对抗,不过其核心政治目标其实始终没有改变,那就是要将乌克兰(
特别是乌东地区)重新纳入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普京与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签约。
历史上乌东地区生活有大量俄罗斯族人,他们情感和民族认同上倾向于俄罗斯,这让普京能够在这场战争中一定程度的实现“以战养战”模式。
像战斗力彪悍的顿涅茨克人民军、卢甘茨克人民军,他们原本是乌克兰人,而现在通通加入了俄军战斗序列。
换言之,战争对于俄罗斯不仅仅是消耗,也存在正向激励。
因此,西方战略家普遍认为阻止俄罗斯军队前进的步伐刻不容缓,乌军崩溃的后果将远远超出乌克兰的边界。
一旦让俄军占领更多的乌东土地,被征服地区的人力、自然资源、工业基础将会为其所用,俄军的战斗力将更强,对欧洲威胁自然也更大。
马克龙支持向乌克兰部署军队,称欧洲安全“岌岌可危”,便是基于对俄罗斯有可能占领乌克兰第聂伯河以东地区的恐惧。
从根本上讲,西方与俄罗斯对于冷战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叙事。
西方战略界是把俄罗斯作为冷战“战败国”来看待的,认为苏联输掉了冷战,西方理所当然要来收拾前苏联的势力范围,享受冷战终结的地缘政治红利。
在欧美人看来,他们对于俄罗斯已经是宽宏大量,仁至义尽,割地赔款都没有要。
而在普京等俄罗斯精英眼中,苏联不是战败国,也不是被西方打败的,它的崩溃是源于自身政治经济问题。
普京等人认为,俄罗斯冷战结束后放弃了很多战略利益,这是莫斯科基于自身实力现状对西方做出的有条件示好,不是作为战败国的惩罚,更不能被视为理所应当。
实际上,当我们以第三方视角去审视西方与俄罗斯的宣传策略时不难发现,西方媒体对于乌克兰战争的报道偏向于一个个具体事件,核心框架是俄罗斯侵犯了乌克兰主权,而在俄罗斯媒体以及普京本人的一次次宣誓中,《战争决策的历史因素》占据了极大分量。
借用2022年2月24日“特别军事行动”伊始一位评论员的话——这是俄罗斯要跟西方算一算苏联解体以来的“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