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方歌 | 文】邢昀 | 随着今年春节的买金热潮再度掀起，尤其是生肖金饰因龙在中国文化中的特殊地位而在各大柜台迅速售罄，即使国际金价有所波动，也未能抑制住国内消费者对购金的狂热。理性分析，黄金凭借其避险属性和近年来持续攀升的价格走势，已成为当下普通投资者最为青睐的投资选项之一。
然而，即便是选择在具有国资背景的黄金珠宝上市公司的门店购买黄金，消费者仍有可能遭受高达五百万元的骗局。
最近，在北京繁华商圈双井富力城内的一家中国黄金门店“人间蒸发”。这家经营长达14年、开业之初被誉为公司“精心策划的重要力作”的“中国黄金概念店”，实则背后是一家注册资本仅为300万元的私营企业——中国黄金的加盟商。一场并不复杂的跑路骗局在这里上演，类似的场景在众多小型金店中也曾悄然发生过多次。
门店推出的所谓“预定业务”和“托管服务”，本质上是让消费者在店内付款购买黄金后，直接将黄金存放在店里，并承诺到期时返还黄金及相应利息。在整个过程中，消费者并未真正持有实物黄金，这也为店家挪用资金提供了可乘之机。然而，消费者对品牌和门店长期以来建立的信任，却成为骗局得以成功的关键突破口。
【黄金迷局揭秘】
2023年圣诞节过后不久，北京双井富力广场中国黄金概念店的员工们突然接到被解雇的通知，措手不及。一名店员在与顾客交流时表示：“我们昨天还在盘点，晚上公司突然说要收货关店，我们全体失业，太突然了。”
相比之下，消费者更为焦虑不安，因为他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家黄金销售店铺的消失。他们依据约定存放在此的黄金也随之无影无踪。根据留存的宣传单，“无忧预定”业务分为三月期、六月期和一年期，看似是一种安全的保管业务，店家确实收取了一定的手续费，且期限越长，手续费越低，甚至选择一年期的预定还可获赠所购金条重量2.5%的纯金礼品。
但实际上，对于店家来说，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保管范畴。
而对于顾客而言，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这项业务。对于大量购入黄金的客户来说，存放保管几乎是必需的选择，毕竟携带大量金条回家存在安全隐患。善田先生告诉《豹变》，他从12年前便开始在这家店购买金条作为储蓄，每年购买一次并续约“一年限”，累积下来的预定书厚厚一沓，共12份，总金额超过50万元。作为一名金融科技从业者，他见识过无数投资陷阱，却从未想过购金也会有风险。
维权群里，一位84岁的老者更是卖掉了房产，在该店购入11公斤金条，打算作为遗产分给子女，原因在于楼市疲软，房产流动性差，他认为金条更具保值优势。按照现时金价计算，这11公斤金条折合人民币约529万元。
实际上，银行也有类似黄金理财产品的发售，如招商银行的金生利提货凭证，约定到期后获得相应的黄金克重收益或赎回变现。相较之下，中国黄金双井加盟店提供的年利率是一条所购金条重量2.5%的小黄金，吸引力同样不小，但其安全性相比银行产品显然缺乏监管保障。
【品牌背书下的加盟迷雾】
这家加盟店之所以能赢得消费者的信赖，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背后的品牌背书。
公开资料显示，位于北京双井富力城的中国黄金概念店于2009年开业，当时被誉为“北京最大单店”和“酝酿已久的扛鼎之作”，直至2023年末关门停业。
陷入困境的消费者来到中国黄金总部寻求说法，却被告知这家“中国黄金概念店”仅是一家加盟店，总部严禁加盟店开展托管业务。虽然中国黄金表示愿意协助报警调查并联系加盟店协商赔偿事宜，但拒绝直接承担赔偿责任。
据了解，中国黄金的门店经营模式包括直营和加盟两种方式。尽管加盟店不能开展此类“预定”业务，但直营店确曾推出过托管业务。善田透露，他曾在中国黄金在北京的直营店寄存过黄金，但最长寄存期限为一年且不允许续约。同时，中国黄金内部人士也证实直营店曾进行过此类业务。
然而，对于消费者来说，区分直营店和加盟店并非易事。两家门店装潢相似，售卖的产品均来自中国黄金，宣传单上仅标明“中国黄金”或“中国黄金概念店”，难以识别其实际运营主体。
更令人困惑的是，有消费者反映，这家店在不同阶段开具的发票主体并不一致，早期发票显示主体为北京金一文化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后来则变为北京三鼎原黄金珠宝有限公司。前者具备国资背景，后者则是注册资本仅300万人民币的私企。值得注意的是，私企三鼎原珠宝成立日期晚于中国黄金概念店开业日期，进一步增加了消费者的混淆。
多年间，消费者对中国黄金品牌和门店的信任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使得像善田这样的顾客不断购买、托管黄金，积累了厚厚一叠“预定证书”，却始终未触及到实实在在的金条。
中国黄金方面表示，公司与富力城店签订的加盟协议明确规定了加盟经营范围，即首饰及金条等商品销售，而不允许开展所谓的“预定”业务。同时，总部会对加盟店进行巡查。
上海融力天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许超向《豹变》指出，目前大部分案例中，品牌方无需为加盟商的行为承担责任。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法院会考虑品牌方的责任，比如加盟商在对外宣传时故意模糊品牌商号与经营实体的区别，使消费者无法辨别服务提供主体，且加盟商未明确向消费者说明；在这种对外宣传未能清晰揭示主体区别的前提下，《加盟协议》属于内部约定，不具备对外效力。
许超强调，品牌方对加盟商负有选拔、指导和监督的责任，应当对加盟商加盟后的运营情况进行监督。若品牌方仅以主体独立性为由，却没有证据证明已尽到充分的监督义务，则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同时，考虑到品牌方通过特许经营模式获利的情况，这也是法院判决赔偿时需考量的因素。
【暗藏的风险与挑战】
对于如今卷款失踪的双井加盟店来说，其掌握的是一笔由黄金预付款构筑的巨大资金池。
由于黄金价值昂贵，加盟店通常不会预先准备大量的金条库存。一旦金条不足，加盟店往往会与消费者达成协议，待收到货款后再向总部下单。这样一来，业务员以“托管”名义推销“预定”业务，而店方只需在消费者最终提取黄金前向总部下单即可，这种时间差形成了资金池，也为挪用资金提供了可能。
值得关注的是，在中国黄金概念店“跑路”前两天，北京三鼎原黄金珠宝有限公司发生了工商信息变更，原本持股70%的股东邹志群突然退出，仅剩原本持股30%的杨淯溶。据天眼查信息，邹志群涉足多家珠宝公司，担任法人及股东，投资版图遍布广东、福建和陕西等地。
有消费者透露，除了报案之外，中国黄金方面也在积极联系邹志群，尝试沟通后续补偿方案，但至今尚未取得实质性进展。
黄金零售市场竞争激烈，周大福、老凤祥等众多黄金品牌纷纷通过发展经销商、采取加盟模式加速市场下沉。中国黄金也不例外。
中国黄金2022年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已开业的门店共计3642家，其中直营店仅有105家，其余超过3500家均为加盟店。
中国黄金深知加盟业务带来的管理风险。在其招股书中明确指出，由于加盟店数量众多且地域分布广泛，经营和管理相对独立于发行人，如果出现加盟商违规经营等情况，可能对公司品牌形象及经营业绩造成负面影响。按规定，中国黄金对加盟商日常经营合规性的管理主要依靠“督导法务部组织专项定期和不定期巡查”。
近年来，中国黄金加盟店涉嫌存金跑路事件已非首次发生。黑猫投诉平台上，有消费者于2024年2月投诉河南省焦作市温县天宇城的中国黄金门店也发生了类似情况。
如何有效管理加盟商，防止因加盟商违规行为损害品牌形象，成为中国黄金当前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
（注：文中人物名称已按受访者要求使用化名）
